笑忘歌。

暴風-中章。

      醒來時，腦袋一陣暈眩，渾渾噩噩自以為人還在夢中。
　　可男人呢？蝴蝶呢？
　　
　　突然的一股撞擊，把我完全撞醒。週遭喧囂聲不絕於耳。
　　有個天使展著巨大白色羽翼正把我抓進一個透明小箱子中。我掙扎，身體卻再怎麼也不聽我使喚。於是我求救，開口卻只能發出呼呼呼的氣音。試了又試，失了又失。
　　
　　我用眼神瀏覽了下周圍，想尋求他的協助，可那他人呢？應該隨時隨地都跟在我身旁的他呢？現在怎麼不在我身旁？
　　游移著目光，眼角瞥見了他的身影。扭頭，想瞧瞧他。可是為什麼會躺在他一片紅泊上，動也不動？為什麼？不祥穿透我身。
　　我看見了，他胸口上插著那把精緻小巧的防身匕首。
 
　　所以，他，死……了？
　　怎麼可能？
　　張大了嘴，我聽見了我的尖叫聲。
 
　　抬起來手，發現我可以動了。
　　於是我開始拚命地撞擊著箱子。
 
　　我要，出去——我要，出去，確認，真相。
 
　　可這箱子卻怎麼也不見裂痕。體力慢慢耗盡，出聲呼救，卻猛然發現到所有的喧囂聲是愛著他的人們哭著對我的吼叫。所有眼框充滿著血絲以及滿滿的怨意，對我使盡他們畢生所學的辱罵方式。
 
　　但……為什麼他還躺著，他不是應該要跳起來，頑皮得說，哈哈哈，你們都被騙了。
　　怎麼怎麼，你還不起來？
　　
    　難道，真的……死了嗎？
    　我瞪大了雙眼，握緊了雙拳，全力擊上箱壁。
 
　　讓我看看他。
　　我想看看他。
　　我要看看他！
 
　　我吼、我怒、我掙扎。我要，出去；我要，看看他！只要，看看他！擋著我的通通滾！
　　
    　讓我出去！
　　瞪著天使的臉孔，喔不，不對，他不過是個裝著白色羽翼的惡魔。是他，是他！是他奪走了我的他。我聲嘶力竭著事實，而眾人卻紛紛咆哮—我殺了他­。　　　
　　千夫所指，我是惡魔、是撒旦、是所有不幸……。
　　
　　耳際赫然響起一陣狂笑。對啊對啊，就是妳喔，就是妳喔，忘了嗎？你忘了嗎？就是妳喔，妳可才開開心心的殺了他，那可真是對極了。想起來了嗎？所以啊，快回來吧快歸來吧，妳並不適合那個充滿歡笑了世界。回來呀——暴、風。
 
　　暴、風？
      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幕幕影像：他瞪大著眼，不可思議的望了我。眼神裡埋的盡是訝異、不解、失望和死氣。
      為什麼？為什麼？這畫面是如此的真實，如此的血淋淋，如此的戳破了我。
　　
　　是嗎？
　　是嗎？
　　所以是我輕手摧毀了……
　　是我輕手摧毀了那個，
　　
　　……我的他？
　　是吧。

*

　　我什麼都不知道了，於是我毫無反應，於是我屈膝跪下，於是我抱頭痛哭。天與地斥責我；眾生輕視我；獨獨風兒寵愛我。在我耳旁颯颯地吹著氣，吹得盡是些嘲諷言語。
　　可我管不了了。
 
　　我是什麼呢……？
　　憶起了蝴蝶。是妳嗎？是妳嗎？是我嗎？
 
　　倚著無言的箱壁，我抱著困惑，疲憊地闔上眼。
 
　　颯。颯。颯。颯。
　　風兒們仍舊戲謔的笑著：就說了嘛。暴風啊暴風，別懷疑了別猶豫了，我們可想妳啦。
 
　　暴、風？
　　為什麼我是！
 
　　我摀住雙耳，不願聞不願言不願動也不願殘活著。他的他們卻不允許我死，因為我的死亡，還不足以彌補我的罪惡。
   
　　不久，天使提著我至煉獄受罰。無來生，此生受盡苦難，仍不足彌補我罪。惡魔看準我的可玩弄性，與天神談判，求將我賜與他們以作勞苦之士，服侍罪人們。神一口允諾。
　　我便隨著他們前去，走下地獄。
 
　　從地底，我昂首觀望，望得盡是荒謬的慾望還有他；從上方，惡魔俯視而下，看的盡是荒謬的欣喜還有我。
　　他狂笑著要我謙卑的彎下膝蓋，當個最骯髒的僕人，要恐懼萬分地細細吸允他們的腳指。於是我聽話跪下。

    　他持續笑著、嘲笑著、輕蔑嘲笑著看我，訴說著人們的愚昧，邊要我看著自己的卑賤模樣，邊講著低劣的我們是如何貶低高尚的他們、唾棄他們。
　　他接著又令我絕對服從。我只是盯著他，什麼語皆不言，什麼話皆不講。如此這般的沒反應，絕絕對對惹他怒了。
手指輕挑起我下巴，居高臨下如君王狀瞪著我。
       我不言、他不語，沉默漸漸蔓延……

*

　　他那漆黑的瞳孔直逼我眼，穿達我心，衝向回憶的最頂端：人們憤怒通紅的臉龐；他的慘白身軀、不再紅潤的臉龐……一幕幕重重砸向我心。
 
　　因為公主不該愛上騎士。
　　因為公主愛上了騎士。
　　因為公主殘害了騎士。
　　因為公主殺害了騎士。
　　因為公主開始了毀滅。
　　因為公主本是毀滅一切的風暴。
 
　　所以，你們要我贖罪嗎？
　　即使一切非我本意、非我本願、非我本望？
 
　　可我還是個罪人。萬惡不赦的千古罪人。
　　他的他們在我的破碎回憶中悲愴指責。
 
　　好。
　　我贖。
 
　　蝴蝶啊，請妳就安眠吧。
 
　　惡魔依舊瞪著我。我膝蓋重重往下一壓、頭重重往下一叩，吸允著他腳指，一跟、一跟又一根……慢慢細細吸允。
　　他滿意地笑了，把嘴角拉得細又長。
 
　　我知道他喜歡看我做盡骯髒事；喜歡看著我抿著脣低下頭；喜歡看著我的臉色越發蒼白；更喜歡看著我卑微跪下，淌著鮮血歌頌他的所有。
　　我必得是他們的僕人，須丟棄我的尊嚴與驕傲，換上卑賤，過著奴僕生活，永永遠遠……